那段时间我们每天通五个电话,他在那边讲他爷爷,讲到声音嘶哑,又或者落泪。
我在这边陪他一起哭,边哭边安慰他。
我对他的童年了如指掌,听他念叨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,他唯一怀念的岁月。
我的浏览器搜索记录全部都是:亲人去世了怎么安慰最好。
他有时半夜给我打电话。
凌晨三点的城市一片漆黑,我在睡梦中被铃声吵醒,从床上坐起来,看着如墨的夜晚,陪他流泪。
后来宋时砚慢慢走了出来,时间证明最好的安慰果然是陪伴。
虽然我们从未见面。
在他需要我的时候,我就会出现。
他说,乖乖,幸好有你在。
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,笙笙正好在旁边看见了,她嗤笑一声:“看不出你这么闲,隔着屏幕去安慰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。”
我垂眸盯着屏幕,答非所问:
“很神奇不是吗?”
“网络真发达。”
宋时砚的头像是一只猫,软软地冲着我笑,只是看着,也让我的心情变得好起来。
“能把从没见过面的两个人变成世俗意义上的亲密关系。”
“隔着屏幕的陪伴,也能成为别人的救赎。”
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,点击发送:
——我会陪着你的。
“该怎么说。”
我望着她笑,“这就是爱的伟大之处吗?”
浴室里的水流声戛然而止,我裹了浴巾,出来时舍友指着桌上的手机:“冉冉,你男朋友打了几个电话,我说你去洗澡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我温声道。
她的目光触及我的手臂,再次惊呼出声:“怎么摔得,怎么这么严重?正好我有瓶跌打损伤药,你过来我给你揉揉。”
淤青处疼痛蔓延,我咬着唇,不让自己出声。
刺鼻的药味弥散在狭小的空间里,我给宋时砚打字回话。
——我洗完啦
那边迅速跳出来一个表情包,似是一直在等我回复。
——【亲亲.JPG】
——晚上还打游戏吗乖乖?
我想了想,回复:
——不打了
——我今天
——今天怎么了?
我的目光闪了闪,继续打字。
——我今天碰见一个人插队,就推了他一下,他说要找人来教训我。
对面的正在输入中跳了跳,最后变成对方正在讲话…
语音框一条条跳出来,我没有点开,只是回复:
——没事啦,他没来找我。
——他插队还有理了?
对面不停地冒出来语音框,长长短短,带着红点。
我的目光却只落在那一句文字回复上,一时没忍住,笑出声。
“怎么了?”
室友疑惑出声。
眼角笑出两滴生理性的眼泪,我抬手擦去:“看到一个好笑的笑话。”
我们的聊天从未有一天间断过。
宋时砚给我发过很多照片。
有傍晚时绚烂的夕阳,有草丛边一簇簇不知名的小花,有蓝到纯粹的天空……
还有一张,是他站在自家的花园里,冲着镜头微笑。
白色衬衣的衣角被风勾起,少年身姿挺拔,芝兰玉树,笑如朗月入怀。
他说,乖乖,这张照片是专门照给你看的。
说不定哪一天,你能在路上认出我来。
我说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。
现在我发现我错了。
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事情。
夜晚灯光下半明半暗的脸精致而冷漠。
漂亮的五官与照片上的人重叠。
陌生而熟悉。
宋时砚曾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。
我反问他,你是什么样子的?
他说,你喜欢什么样,我就是什么样。
我说,我喜欢风光霁月的少年。
我所想象的,我的砚砚,就是这个样子。
那边沉默良久,只回了我一个笑脸。
屏幕那头的对话框还在不断跳出来。
我愣了足有半分钟,才给他发了一句消息:
——宋时砚
——你想不想见面?
第二天在食堂,我再次碰见了周月月。
她继续走捷径,我站在另一队的中间,看着被插队的男生咽下一口气,什么话也没说。
周月月转头和小姐妹说笑,血红的唇角上扬,余光瞥见队伍里的我。
她想到了什么,嘴角上扬得更厉害,拉着小姐妹离了队伍,径直挤入我和前面人的中间。
手肘一耸,差点把我推倒在后面的人身上。
我脚步酿跄,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,前面的人回头,眼神不屑,似是嘲讽我昨天的不自量力。
我难得看到这样丑恶的面貌。
唇角快要被我咬出血来,我死命忍住内心的躁动,垂眸掩去所有情绪。
“小,贱,人。”
三个字一字一顿,被她咬得讥讽而难听。
却再清晰不过地落进我的耳中。
理智差点崩盘,嘴角有腥味在口腔中蔓延,被我死命咽下。